绝症大学生捐献眼角膜，那不灭的灵魂撒下一地光明

“人死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如果把眼角膜捐献给别人，自己的眼睛就长在了别人的身上，可以继续注视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吴翼飞

2004年7月2日中午，在深圳宝安机场出口大厅里，站立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他们个个神情严肃，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悲痛。其中有深圳狮子会眼库主席姚晓明博士，有深圳红十字会的代表，有受捐人的家属，更有大批自发赶来的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的师生。逝者名叫吴翼飞，一个只有22岁的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大学生。11时，当吴翼飞的家人抱着他的骨灰出现在大厅时，众人的千言万语化作标语打了出来：“向伟大的母亲致敬!深切怀念吴翼飞同学!飞飞，我们接你来了!”吴翼飞在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时，自愿把角膜捐献给失明者。他的眼角膜让四位患者重见光明，他的生命得到另外一种形式的延续。生死之间，大爱如歌，英雄母与子的爱心故事感动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演绎成一浪接一浪的爱心之潮……

最后心愿：让我为世界留下一点纪念

22岁的吴翼飞是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先进制作技术与工程系的一名学生。在大家眼里，他是一个阳光、善良的大男孩。在学校里，吴翼飞待人热情，富有爱心，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他被同学们选为副班长，还被系党组织确定为学生党员培养对象。

2004年6月初的一天，吴翼飞突然感到头痛，他向老师请了假，就去医院拿了一些治头疼的药，平时就很健壮的吴翼飞并未把这“小事”放在心上，几天过后，吴翼飞的头疼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开始了恶心、呕吐。

6月12日早上，吴翼飞开始恶心、呕吐。得知病情的妈妈和继父带他去了深圳市人民医院检查。经过核磁共振检查和CT旋转扫描，医生在吴翼飞的脑干部位发现了一个1x1．2cm的肿瘤。如果肿瘤继续增大，就会危及生命。这个结果击得吴妈妈如万箭穿心，全身颤抖不已。见母亲如此，吴翼飞猜到自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将检查单从妈妈手中夺过来一看，他心里暗叫了一声：天哪！怎么会这样！当天，吴翼飞就住了院。吴翼飞骤然感到生命那沉甸甸的分量，他才22岁啊，可他的生命之花就要枯萎了。

6月14日上午，辅导员彭老师和学生代表一起到医院看望了吴飞。“飞飞，好好养病，坚强些，你一直是我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我们还等着你回去打球呢!”“飞飞，你现在是半个学生党员了，要拿出党员的勇气来。”“飞飞，这是咱们班的同学为你折的999只千纸鹤；我们的心愿全在里面。”真挚的友情冲开了吴翼飞的泪闸，此时，他已泪流满面。班长唐鹏翔说：“飞飞，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说好要坚强的呀！你怎么哭了呢?”吴翼飞泪眼含笑说：“这不是伤心的泪水，这是感动；激动之泪水，是我的力量之源呀！”

病房是生命的冻土。然而，同学们的友情与鼓励让它悄悄解了冻。这一天，吴翼飞的病痛仿佛稍稍减轻了一些，心情也好了起来。

友情给吴翼飞带来了力量，减轻了疼痛，却未能阻止病魔的脚步。6月15日，吴翼飞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脑肿瘤已经增大到3×3.5cm，转变为恶性肿瘤了。此时手术的成功率几乎为零。生与死，病中的吴翼飞已是心中有数。他想，既然死亡已无法逃避，那么，活在世上一天，就应该心态健康地过一天。面对着前来医院探望的老师和同学，坚强的吴翼飞显出了轻松：“你们不必担心，我是不会离开我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的，另外，我还没有感受恋爱的甜蜜呢，怎么能舍得离去……”听到这里，师生们忍不住背过脸去，偷偷抹去泪水。

“只要孩子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这是吴妈妈和继父商量后的一致决定。他们不甘心就这样让儿子走!在学校和院方的努力下，16日下午他们联系到了国内最具权威的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

17日下午吴少慧和丈夫满怀希望带着吴翼飞乘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此时的吴翼飞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碎成一截一截，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毫无用处了吗?我还没有为社会作出自己的一点贡献呢?吴翼飞真的有些不甘心。他想到曾看过一个叫《美丽的世界》的诗歌朗诵会，几个天真的盲童尽情地歌讼着美好的家园，可他们却什么也看不见。晶莹的泪珠从吴翼飞的眼角滑落，点点滴在吴妈妈那温暖的手上。“妈妈，我有一个最后的心愿，希望您能帮我完成。我的生命如果真的结束，在它烧成灰烬前，我想把我的眼角膜捐献给深圳红十字会，献给渴望光明的人。”此时的吴妈妈已是泣不成声。“妈妈，我的身体是你所赐，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你身患绝症，够惨了，我怎能让你死无全尸，绝对不行!”“妈妈，我一想起那些小弟弟小妹妹看不见这个美丽的世界，就心痛。那些盲人不是更可怜吗?如果你真的疼爱我，就尊重我的意愿吧!让我的生命之光得以延续，不要让我带着这个遗憾离开好吗?我想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纪念。”

吴妈妈流着泪点了点头。

了却夙愿：从北京到深圳传递着感动

住进天坛医院，专家们迅速对吴翼飞进行了诊断，但得出的结论还是不能进行手术，只能靠药来维持生命。20日上午，吴翼飞的病情进一步急剧恶化：不能呼吸，只得靠氧气罩；不能进食，不得不鼻饲流质。更为可怕的是，肿瘤已经增大到4x4．5cm，持续不退的高烧也使“冒险”的手术无法实施。

6月25日，吴妈妈给吴翼飞的辅导员彭老师打了电话，向彭老师述说了吴翼飞的病情，并向他表达了吴翼飞决定将眼角膜捐献给深圳红十字会的愿望，并请学校帮助联系。

打完电话，吴少慧在儿子的病床前写下了角膜捐献自愿书：

深圳狮子会眼库：

我是吴翼飞的母亲，我愿意在吴翼飞身后无偿捐献双眼角膜，以报答学校及社会对他的关怀，实现他的遗愿，将他的眼角膜捐给年轻的需要眼角膜以重见光明的患者，由于他现在病危，不能签字，由我代签。

母亲：吴少慧

2004年6月25日

在学校里的彭老师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晚上6∶30联系上了深圳狮子会眼库的姚晓明博士。那时姚博士正在路上，他要赶往深圳南山医院，去看他那患病住院的70多岁的老母亲。得知吴翼飞有意捐献眼角膜后，姚博士立刻调头赶往眼科医院的办公室。他一边向吴妈妈仔细询问吴翼飞的病情，一边紧急联系委托北京的医院。

他知道吴翼飞的生命随时处于危险当中，人去世以后的角膜，夏季在6个小时之内就必须要把它摘取出来。

从吴翼飞决定捐献眼角膜的那天起，眼角膜就成了他的心肝宝贝。他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呼吸很困难，每咳嗽一声，甚至每说一句话，都会引起他头炸裂式地剧疼。可为了尽可能保护好眼角膜，他在疼得无法入睡时，疼得在床上翻滚时，也坚持

不用止痛药，咬牙坚强地忍受着，冷汗满面……令在场的每一位医生护士禁不住流下了泪。

为了减轻吴翼飞的痛苦，吴妈妈常常将脸贴在儿子的脸上。吴翼飞的继父还找来了儿子平时爱听的各种歌曲，想让他沉浸在音乐里忘记病痛，减少痛苦。

几经波折，晚上10∶30分，姚博士终于联系到了北京解放军306医院的孙轶军医生，孙医生曾在深圳进修并参与了深圳第一例眼角膜移植手术。孙医生被这个年轻人的爱心深深地感动了，她马上请示院领导。半个小时后，306医院传来好消息，他们愿意接受这个委托。

26日凌晨5时，吴妈妈颤抖的手为儿子填写了《眼角膜捐献同意书》，泪水几乎打湿了整页纸。

7点55分，吴翼飞在妈妈的怀抱里，在睡梦中永远闭上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吴妈妈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紧抱着儿子，直到吴翼飞的身体慢慢变冷，才遵照他的遗愿，打电话给解放军306医院的眼科主任胡莲娜。胡莲娜放下电话，马上通知姚博士火速召集接受眼角膜的病人，接着便带着孙轶军和仇长宇两位医生乘救护车赶往天坛医院。姚博士接到电话后，当即通知了四位受捐者。广东茂名化州的16岁少年王道意和台湾彰化县52岁的蔡先生，两位患者在接到电话后立即在亲人的陪同下赶往深圳眼科医院。

上午9点多钟，在吴翼飞去世的一个小时之后，306医院的胡莲娜主任等人赶到了北京天坛医院，准备对吴翼飞的眼球实施摘除手术。

9点40分动了手术，眼球摘除和恢复外观的手术做了20多分钟。10点08分，医生将他的眼角膜取下。3名医生将眼角膜放进保温瓶保存好后，一起向吴翼飞的遗体三鞠躬，轻声说：“多谢，我们代表受益人感谢你!”

此时，吴少慧一直在外面默默地守候着。她慢慢的走到儿子身边，揭开蒙在他脸上的布块，心疼地望了一眼，遗体表面看不出一丝的痕迹，吴翼飞的脸上一如往日的平静。她轻声念道：“飞儿，你捐献眼角膜的遗愿已经完成了，你安心地去吧!”一见到那个保温瓶，吴少慧马上抢过来紧紧地抱着，然后贴在脸上，轻轻地说：“宝贝儿，你回不去了，我们把你的光明带回去。”她一直抱着那个盛装着儿子眼角膜的保温瓶走到医院的大门，然后交给李忠杰老师，由李老师带着保温瓶乘坐飞机先行回深圳。

6月27日下午5时35分，从北京起飞的CZ3160航班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姚晓明博士、吴翼飞的老师、同学等都到机场的出口等候着吴翼飞的眼睛回到深圳。

5时55分，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的李忠杰老师捧着盛有眼角膜的保温瓶出现在机场出口处，看到围在一起等候的同学们，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吴翼飞的同学们把这个保温盒看成是吴翼飞的化身，大家紧紧包围着眼角膜保温瓶，久久抚摩不肯放手，现场哭声一片。

从机场驱车回到深圳眼科医院眼库已经是晚上7点30分，姚博士立即动手将眼角膜从吴翼飞的眼球中剥离出来保存在眼库中。

6月28日上午10点30分开始，因遗传性眼角膜营养不良而双目失明了14年的16岁少年王道意在手术后，他看到了这个美丽的世界，仿佛身在梦中。得知捐献眼角膜的是深圳的一位大哥哥，王道意说：“我一定要用吴翼飞哥哥的眼睛好好学习，像他一样成为一名大学生，我会永远记住他。”

晚上8点，姚晓明博士和助手们又连夜手术，将吴翼飞的另一只角膜移植给了一名在深经商的台湾同胞。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因角膜炎失去了视力，已经失明了近40年，最近又出现了白内障。重新复明后，他十分感动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吴翼飞，我很感激我能通过他善良的眼睛看世界。我是第一位接受祖国大陆眼角膜移植的台湾同胞。血浓于水呀!他没有死，遗爱人间啊!”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6月29日下午3点半，吴翼飞的眼角膜的另一部分又植入一位湖南农民的眼中。

另一位受捐的陈先生很感慨地说：“经过了这件事，我自己很受启发，我觉得人们应热心公益。我已经跟深圳眼科医院达成了协议，死后将眼睛留给眼科医院做医学研究。”

撇下光明：在精神家园里阳光永存

吴翼飞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他周围的每一个人，感动了整个深圳。他去世后，去他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一位素不相识的李先生听说吴翼飞的事迹后，专程前去吊唁。他说：“吴翼飞让我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奉献。死亡也许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

有一位名为“学习飞飞精神”的网友留言道：“飞飞的精神是新时代年轻人需要学习的，他是个平凡的人，但是在最危难的时候，想到的却是社会。我也要像飞飞一样，以后把眼角膜捐出去。”

有一位网友说：“我愿意做吴妈妈的另一个儿子，一定会让吴妈妈笑起来。”

著名学者周国平教授得知吴少慧的事迹后，立即给她发来传真：“在现象世界里，一切生命都稍纵即逝。在超越世界里，一切美好的事物只要曾经存在，便是永远存在。”

给吴少慧发来安慰信的还有哲学家赵鑫珊先生。他在信中写到，“死亡使我们突然惊醒、醒悟，并走向成熟，紧紧握住活着的每一天。只有懂得了死，才道得了生。同样懂得了生的价值、意义和目的，才知道死是什么。因为生和死合在一起才是一枚金币的两个面。”

上海《文汇报》知名记者周玉明，将这个故事讲给她的好友、著名画家赵士英后，他立即题词“快乐为你做伴”送给吴少慧女士。有意思的是，这位艺术家设有把自己的名字题签上去，而是以“周玉明”落款。他说，感谢周玉明给他详细讲述了这个深圳母亲的感人故事。 著名艺术家王昆女士给吴少慧通了电话，希望她坚强地活着。随后，她寄来印有自己油画像的明信片，并在上面写着“为所有爱你的人坚强，再坚强!生活是美好的，世界越来越精彩。”的赠言。

著名作家陈桂棣、吴春桃夫妇为吴少慧突然遭遇的苦难深感同情，立即在上海约见了正在那儿散心的吴少慧。他俩买了个日记本，建议吴少慧把对孩子的怀念写出来，也许会得到精神解脱……

吴翼飞，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孩，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在他生命旋律的终曲，如此完美地画上了一道休止符。这道休止符，让千万人感念、景仰。修人无人见，存心有天知。也许九泉之下的吴翼飞并不在乎身后的这份哀荣，但他的名字将让人们永世难忘!正如他所说：“人死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如果把眼角膜捐献给别人：自己的眼睛就长在了别人的身上，可以继续注视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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